
1931 年的北平,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,像针扎一样。孟小冬穿着一身素白孝服,跪在梅府朱漆大门外,膝盖下的青石板早被雪盖得发白。她来给刚过世的梅母送行,可门里传来的话像冰锥子扎心 ——"你不是梅家的人,进不来"。
这年她 22 岁,跟着梅兰芳已经四年。四年前,18 岁的她正是红透上海滩的 "冬皇",为了这个男人,说不唱就不唱了,把戏台子都收进了箱子底。
可梅兰芳家里早有正妻福芝芳,她自始至终没捞着半个名分。
先前有个叫李志刚的戏迷为她寻死觅活,误杀了人,满城报纸把这事炒得沸沸扬扬,梅兰芳躲得比谁都快,后来干脆借着出国演出的由头,连面都不露了。
今儿跪在这儿,雪花落满了肩头,她却一点儿不觉得冷。直到舅舅被梅兰芳叫出来,劝她 "回去吧,别闹了",她才猛地站起身。
雪水顺着发梢往下滴,她盯着紧闭的大门,一字一句地说:"往后我要么不登台,登了台就不会输给谁;要么不嫁人,嫁了人就绝不会受这份屈!" 说完转身就走,孝服的下摆扫过雪地,留下一道决绝的印子。
这话后来传到了上海,杜月笙正坐在烟榻上听戏,手里的烟枪顿了顿。
他早见过孟小冬,当年这姑娘在上海初登台,他就坐在前排,看她扮上老生,一开口满堂叫好,心里就暗赞这丫头有骨头。如今听说她受了这委屈,烟枪往桌上一磕:"这事我管了。"
没过几天,梅兰芳接到个电话,那边是杜月笙慢悠悠的声音:"梅老板,小冬跟了你四年,总不能白耽误。
四万大洋,算给她的补偿,你看如何?" 梅兰芳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,说四万太多。杜月笙没多话,只淡淡补了句:"梅老板是体面人,这点事该拎得清。" 没过三天,梅兰芳就把凑齐的四万大洋送了过来。
转年秋天,天津《大公报》头版连登三天声明,字里行间客客气气,却说清了来龙去脉 —— 不是夫妻,没有名分,从此两清。
这稿子是杜月笙请律师拟的,既给足了梅兰芳面子,又把理儿全摆在明处。
孟小冬拿着报纸,指尖划过自己的名字,忽然笑了,转身就把箱子里的戏服翻了出来。
1937 年春天,上海黄金大戏院开张,剪彩的三位姑娘里就有孟小冬。这是她闺蜜姚玉兰拉她来的,姚玉兰是杜月笙的四姨太,早看出自家男人对孟小冬的心思。
那天剪彩完,姚玉兰拉着她回房聊天,聊着聊着就睡着了。半夜孟小冬迷迷糊糊醒过来,身边躺着的竟换成了杜月笙。她心里咯噔一下,可想起这些年他的照拂,终究没动。
天亮时,杜月笙看着她,眼神里带着点装傻的恳切,把她往怀里紧了紧。姚玉兰推门进来,笑着说:"妹妹留下吧,他对你是真心的。" 就这么着,孟小冬成了杜家的人。
后来上海遭了日本人祸,杜月笙带着家眷去了香港,让孟小冬先回北平。她回去没闲着,1938 年秋天,正式磕了头,成了余叔岩的徒弟。
这五年,她陪着师父吃睡,把余派的精髓咂摸得透透的,师父教一句,她能练上百遍,嗓子练哑了就含着胖大海接着来,最后成了余派唯一的传人。
师父走后,她在北平待不住,敌伪时期乱糟糟的,她干脆闭门谢客,说要为师父守孝三年。直到抗战胜利,才跟程砚秋合演了场《武家坡》,一开口,台下老戏迷直抹眼泪,说这才是真功夫。
杜月笙在上海站稳脚后,立马让人给她捎信,让她回上海。可姚玉兰见她来了,脸上总挂着霜,孟小冬看在眼里,找了个 "老娘没人照顾" 的由头,又回了北平。
1947 年杜月笙做六十大寿,办赈灾义演,特意让人把她接来。那场戏,她和梅兰芳都在,杜月笙把日子排得巧,一个唱头天,一个唱隔天,后台都错开走,生怕她不自在。
她演的《搜孤救孤》,一板一眼,把台下的杜月笙听得直拍大腿,说这才是 "冬皇" 的本事。
义演结束,她又要走,姚玉兰塞来的金银首饰她一件没要,只带走了杜月笙送的一块金表。杜月笙望着她的背影,跟身边人说:"这趟委屈她了。"
没过多久,就让人在北平给她置了处院子,可她没住几天,就总闹病,瘦得脱了形。这时姚玉兰的信又来了,催她赶紧回上海。
这次到了上海,姚玉兰拉着她的手说:"以前是我不对,往后咱姐妹一起过日子。" 孟小冬听着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她留在杜家,天天守着病榻上的杜月笙,煎药喂水,比谁都尽心。
1949 年,一家人搬到香港。杜月笙身子越来越差,可始终没给她个正经名分。直到有天,家里商量着去法国,杜月笙掰着手指头数要办多少本护照,孟小冬忽然轻声问:"我跟着去,算丫头还是算什么?"
杜月笙愣了愣,随即拍着桌子说:"明天就成亲!"
那天晚上,63 岁的他穿着长袍马褂,由人扶着从轮椅上站起来,跟孟小冬对着拜了天地。
他把在香港的儿女都叫过来,指着孟小冬说:"以后都叫她 ' 妈咪 ',知道吗?" 孩子们齐刷刷跪下磕头,这一声 "妈咪",让孟小冬憋了半辈子的委屈,终于化成了眼泪。
1951 年杜月笙走了,留下十万美金,按他的意思,孟小冬分了两万。这笔钱,成了她后半生的依靠。她在香港住了十几年,门都少出,1967 年搬到台湾,跟姚玉兰又和好了。
1977 年她走的时候,墓碑上刻着 "杜母孟太夫人",是张大千题的字。
这一辈子,她从戏台到情场,跌跌撞撞,终究在杜月笙这儿得了个踏实的名分。当年在梅府门外说的那句气话,竟真的应验了 —— 重登台,她成了 "冬皇";再嫁人,他给了她最想要的尊重。
资料来源
《孟小冬传》,万伯翱、马思猛著,文化艺术出版社,2006 年
《杜月笙全传》,章君谷著,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,1985 年